
他別無選擇。
首先,漢是“楚皮秦骨”,按照楚國的繼承習慣,承繼大宗的順序只能是“有嫡立嫡無嫡立長”,既不嫡也不長的劉如意要想繼位實在是異想天開;秦國歷史上倒是有過多次非嫡長子繼位的先例,無如廢扶蘇而立胡亥的翻車之鑒就在目前,劉邦再怎么任性也不能不盤算盤算。
其次,劉邦并不糊涂,他喜愛劉如意一方面是因為戚夫人受寵,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劉如意各方面都像熱衷市井游戲的少年劉邦,對自己的性格脾氣,而劉盈則被師傅們訓導得過于文弱、過于一本正經(jīng)了。但他心里并非不知道劉盈這樣的才更像個嗣皇帝,只是感情上過不了這個坎罷了,但他最終其實已經(jīng)過了這個坎,因為他也知道家業(yè)終究不能靠一個市井無賴來守著(原本一無所有要混個家業(yè)才需要一點點無賴的)。
第三,呂后及其家族和劉邦同時起兵,根基深厚,在呂氏尚未表現(xiàn)出要攘奪帝系的情況下豐沛功臣其實幾乎都站在呂氏母子一邊,不能以呂后死后這些人的態(tài)度去反推劉邦選擇嗣子時他們的態(tài)度,陳平、周勃是導致呂氏族滅的兩個最關鍵人物,但正是這兩個人寧可冒得罪劉邦本人的風險也故意“打折”執(zhí)行其殺死樊噲的命令,而是把他逮捕送到長安去,樊噲是誰?是呂后的妹夫……劉邦殺功臣和朱元璋不同,后者是“泛殺”,到最后已經(jīng)有點殺脫線的感覺,而前者其實主要是針對威脅自己帝位的異姓王下手,真正和他從關東一路起家的老伙計,實際上并沒有怎么殺,他們丟掉侯爵也基本上都是后世的事,在這種情況下他做關于后嗣的重大決策,是不可能不顧及這些“老伙計”意見的——不難看出,“老伙計”們對呂后固然有親疏之別,但幾乎沒有一個會支持立劉如意的,否則劉邦何至于讓原本就堅決反對換太子的周昌當趙王太傅?
第四,商山四皓的態(tài)度實際上是一個信號,表明原本是秦或六國遺民的“士”階層同樣不贊成廢長立幼、廢嫡立庶的非正常承繼方式,這意味著如果立劉如意,一旦自己死后漢朝就會天下大亂,不但有王朝顛覆之虞而且戚夫人母子必定會成為犧牲品,這個代價是劉邦絕對不愿意付出的。
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循常規(guī)辦事,并轉(zhuǎn)而擔心戚夫人母子的安全——事實上他之所以遲遲不敢拍板讓戚夫人死心,很大程度上就是清楚呂后的為人,知道后者一旦得逞勢必不會放過戚夫人母子,此后他所做的無非是一個年老體衰、有心無力的男人、父親明知不可為而為的一點點努力,給自己、也給愛妾幼兒一顆天知道能管什么用的安慰劑罷了。

因為戚夫人不夠狠,不是個政治家,并未意識、預見到劉邦去世后,自己和兒子趙王劉如易的悲殘下場。呂后、太子劉盈及其背后勢力十分強大,她們與勢單力薄,只有劉邦為后臺的戚夫人母子,實際上已是勢不兩立,你死我活的矛盾,戚夫人并未意識到政治斗爭的殘酷性,自古無情帝王家。在受寵于劉邦的時期,雖幾次向劉邦哭求立劉如意為太子,劉邦也同意欲立趙王為太子,說"此兒類我"。但都被狡猾陰險多謀的呂后一一化解。呂后的關鍵一筆是釆納張良的建議,請劉邦十分推崇的"商山四皓"出來輔佐劉盈。這一招夯實了劉盈的太子之位,并為呂后獨攬大權(quán)打下基礎。開弓沒有回頭箭,戚夫人的放棄使自己和兒子在未來遇到了滅頂之災。
